曾勘仁文稿

教育愛的實現

曾勘仁

一、公出夜談 深更不寐

    轉眼間，離開高雄工專(國立高雄應用科技大學前身)已經三十四年了。想起當年，追隨夏漢民校長做事時的種種情景，至今仍讓我感到振奮。

    那時候，我擔任實習處主任兼化工科主任，除了教學及科務工作，還負責畢業生就業輔導、安排在校生校外實習、辦理建教合作業務、技藝訓練班(包括海外僑生班、台糖班等)，以及技術服務等工作。

    由於業務上的需要，經常與夏校長到台北開會。那時的交通不像現在這麼方便，每次開會常常要提早到台北過夜。我們都住在台北火車站附近一家平價的旅館—華美賓館。我們總是有談不完的話題，檢討開會的資料，或討論如何推展校務、提升校譽，如何營造優質的教育環境，協助教授提高研究成果及教學成效，讓學生的學習更紮實、表現更傑出，以及如何提升學術水準，邁向國際等等。每次一談就是一整晚，談來談去都是教育。那種對教育的強烈使命感與教育理念，深深烙印在我內心深處，至今仍影響著我。

二、掌握方向 適時鼓勵

    夏校長做事的風格，不但掌握大原則、大方向，經討論決定後充分授權、分層負責。但他不會把事情丟下就不管。對一個成熟的意見，它會尊重你，讓你去發揮。他會從旁留意，了解過程並適時給予鼓勵。在部屬有需要時，隨時伸出援手給予協助。他會傾聽同仁的意見，留意同仁的表現，激勵同仁工作的熱忱，並安排適當的工作，給予同仁磨練的機會。由於夏校長的培植與提攜，我才有機會參與行政工作，也得到比一般人更多的行政歷練。這些經驗對我後來轉任高中、職校長的工作助益匪淺。

三、培植楨榦 見其身影

    我學習夏校長的做法，激勵老師們的教學熱忱與愛心，提供機會讓他們參與各項任務，甚至循序嘗試不同處室的職務，讓有能力參與行政工作的後進，能完整了解高中、職行政工作的內涵，擔任處室負責人時，處理問題能以全校利益為優先考慮，因而帶動了整體緊密合作的校風。

　　

    二十年前，海山高工曾經有一位家長會長簡寬德先生，看到不少老師經常在課餘時間義務指導學生實習；又看到各處室主任接辦專業任務時，不計較個人得失，合作無間全力以赴的奉獻精神，告訴我說:「校長啊 ! 我們學校很像校長養成所。」想不到大約十年後，僅僅這所學校就有七、八位老師被選派到各地擔任高中、職校長。有人說，從他們身上看到我的影子，其實那應該是夏校長的影子。

四、廉能試鍊 潔身為先

    與夏校長相處六年中，讓我學習到不少事務。他生活簡樸、待人真誠，潔身自愛、謹守原則，公私分明而且絕不與商人接觸，更不能容忍類似以假收據報帳的不誠實作法。他常提到一個觀念，認為每個人追求的人生目標不同；有的為名、有的為利，而教育工作者可以求名、不可爭利，但最重要的應該追求理想的實踐。

    這些理念，幫助我在校長的工作上一直都很順利，使我在做人處世方面更為圓融、更受尊重；也屢次助我克服困難、完成任務，遇到不正常的事情，知道如何化解。

    有一年，教育部世界銀行貸款小組編列預算給高雄工專及八所省立高工職校。據說那些經費是美國政府把庚子賠款轉贈給我國，以供我國發展教育用的。我負責彙整高雄工專各科提出申請的設備名稱與規格，原則上所提的規格必須能符合三家廠商同類產品的主要規格，送交世銀小組美國顧問審核。審核時，我要陪同各科主任或教授向美國顧問說明。等顧問核准通過後，由教育部世銀小組送交經濟部中央信託局公開招標。得標廠商把設備送交學校驗收完成後，再由世銀小組付款。原本一切都很順利，竟然有一個業務員在公司交完貨品並領到款項後，送來一份回扣要給我，讓我大吃一驚。為免節外生枝，我予以婉拒之後，立刻向夏校長報告並獲得校長的諒解。

    後來，我轉任高中、職校長時，為了招聘新進教師，也曾遇到類似問題，我都能小心妥善地處理，獲得省府主席頒獲「革新政風楷模」的表揚，也得過行政院「保舉特優教育人員」獎勵。

五、健全體制 端正校風

    為防止經費問題發生弊端，敗壞校風又影響師生士氣；於民國六十五年，我在東勢高工建立了一些制度。有關設備採購、建築招標及修繕工程皆訂有作業程序，讓有關人員都能參與研討了解，一切透明化。合作社的管理方面，校長不再參與理、監事會，更不可擔任理事主席。校長與人事主任從旁督導。教科書不再由校長指定，改由各科教學研究會研討決定。

    三十年前，教師任免只要校長一人就可決定。但為落實選才，減少困擾並取信於同仁，除辦理商調及直接向師範大學預聘外，一律舉辦考試徵才。經此種種，校園自然和諧安定，校務也隨之蒸蒸日上。

六、勤儉建校 績效卓然

    光復初期，國家財政困窘，教育經費拮据，因次政府特別標榜「克難英雄」。夏校長也把克難精神帶進校園，強調勤儉建校，把經費用在刀口上。任何設施都要仔細規劃，充分準備，並留意過程中的一些細節；以防做好之後一改再改，仍然達不到應有的功能。而既有空間設備，也應小心維護並充分運用，否則也算浪費。如果遇到突發事件需要處理，或在年度中才發生的而且有急迫性的事情，不能因為未編列該項預算，或預算編列不足，就可置之不理或作為做不好的藉口。除了盡力爭取必要的資源與協助外，也應排除萬難，發揮創意及克難精神，全力以赴；以積極的態度，努力達成任務。

    有一次，學校為了加強與學界及企業界的交流，校長以參考的語氣徵詢我能不能籌辦一場技術發表會。在沒有預算的情形下，我與同仁經過幾次研討，推出「塑膠加工與模具製造」為主題。民國六十年以前，連續模具設計與各類塑膠的加工應用，在台灣仍處於萌芽階段。我們師生連夜加班、通力合作；不到二個月時間就完成了準備工作，並邀請到百餘位貴賓參與盛會，獲得不少佳評。猶記得那時，因沒有經費更換視聽教室破舊的布廉，師生一起連夜修補，才度過難關。

    當年，高雄工專因無法提供足夠的學生宿舍，外地的學生都在外面租房子；但有些短期技訓班則需要安排住宿。俗語說，窮則變變則通，我們設法擠出幾間空教室，擺上幾十張用角鋼組裝的雙層床鋪，便成為臨時宿舍。當時的學生頗能吃苦，都能隨遇而安。

七、振興東勢高中 打造青龍崗傳奇

    在我轉任高中職校長後，也經常運用創意與克難精神，在沒有預算的情形下解決學校的問題。民國六十五年，剛接掌省立東勢高中時，辦公室及實習工廠嚴重不足，不但專任教師沒有辦公桌，連導師也沒有。部分實習課根本沒有實習工廠。因年度預算早已核定，來不及增建教室。但為維持教學品質，無論如何必須設法改善。當時工科學生每週有兩天實習課，每個月班級實際在教室的時間只有四天。因此我與各科主任溝通研商，決定三個班級共用兩間教室，把多出來的教室改為導師及專任老師的辦公室以及實習場所。然後向全體導師說明，並指導學生如何共用教室，而且還能和諧相處。

    此外，我們用台幣十萬元就建造了一間七十坪大的化工實習工廠，那是用鋼架與鐵皮蓋的，四周都沒有牆壁。裡面安裝了一些粗糙的化工單元操作設備，例如液體流動摩擦實習裝置、熱風乾燥機、熱交換機等等。這些設備都是自己設計，請人協助組裝的，所以價格非常便宜。以熱風乾燥機為例，購置一套精美的國外製品，依據當時儀器公司的報價，需要台幣一百二十萬元，而自製的設備只需要六千元。

    針對化工單元操作實習而言，高職程度學習的內容是認識它的構造、了解它的功能、懂得如何操作並取得數據，能做初級的保養與維修等等。因此所需設備不一定要太精良。而教師們如果願意動腦筋，又有能力自己裝置設備，教學成績一定更卓越。所節省的經費，還可用到其他更重要的地方。

    經過這些努力，不但學校的困難解決了，教學品質也提升了。有一天教育部李模政務次長偶然的機會來到東勢，順道來看青龍崗上的東勢高工，給我們不少鼓勵。後來技職司余傳韜司長也專程來了解，臨走前說『實在是真好』，同仁們都很高興。半年後，東勢高工被教育廳指定為台灣省化工科教學中心。

八、初膺艱鉅 扭轉乾坤

    回想民國六十五年八月，我獲得教育部公費補助，正擬出發赴美進修；突然接到教育廳梁廳長尚勇先生來電，要我接掌東勢高工。我雖然感謝長官的肯定，但第二次放棄出國的計畫，心中很難調適。粱廳長告訴我進修的機會以後還很多，要我好好考慮。夏校長剛從陽明山研修回來，立即幫我向粱廳長說明。結果因開學在即、情況急迫，只好帶著夏校長的祝福走馬上任。

    當年的東工在老校長車禍過世後，由教務主任代理半年，新校長才接任一年半，就已經堆積一大疊控訴案件。教育廳也正在追究一些有問題的案子，成立了一個專案小組處理東工的問題。媒體經常出現負面的報導，地方人士對學校頗感失望。

    因為校風不好，幫派也進入了校園。當時可以叫得出名號的就有石角四條龍、十大金剛、十二玫瑰幫、十二匹狼等等。因涉及校外的組織，學校悄悄地與警察分局連繫，請求警局從旁協助。當時的分局長溫廣平先生是一位滿懷教育理念的人民褓母，他帶領少年隊長，幫學校了解這些學生的背景。學校則發揮愛心，加強心理諮商及輔導，開導學生正確的觀念。與家長密切聯繫並協助學生解決困難問題。

    半年後夏校長來東勢看我時，校務已經步入正軌。四年後學生的入學分數由兩百分提高到四百八十分，每年來報考的學生數由六百人提升至三千兩百人。

九、深耕中教 引領風騷

    離開夏校長後，在三十三年內共接掌五所高中、職(含東勢高工、海山高工、彰化高中、台中高工、精誠高中)。在每所學校都遇到一些特殊的難題。憑藉強烈的使命感以及勇於面對的精神，積極尋求解決辦法，帶動全校同仁全力以赴，所遇難題都能迎刃而解。而且把危機化成轉機，完成了好幾項對高中職教育頗有價值的措施與經驗。   

    例如高職的能力本位教學實驗，群集課程教育實驗，以及高中職以重補修代替留級的學年學分制實驗，都是我在海山高工及彰化高中時，在校內試辦後全國推動的。

    另外，讓已經沒落的彰化高中起死回生，重振雄風的經驗，證明『把每一個孩子帶上來』是可行的。影響所及，彰化縣每年六千多位外流台中的學生回流了；全縣高中、職的水準也全面提升了。

   

十、愛心澆灌 耐心扶持

    值得一提的是，把一群程度很差，老師們認為教了也沒用的學生，仍然當成自己的寶貝一樣，用心教導的經驗。二十年後的今天，這些學生已經在社會上發展，不少人已拿到博士學位，有醫師、有老師、也有教授，每個人都占有一席之地。證明只要老師肯用心，又能對症下藥，這些孩子仍然可以成為有用的人。

    成績不好的學生不一定笨，只要找出原因，成績差也可以補救。重點在老師的態度與熱忱。比較困難的是，這些孩子常因被人家瞧不起而自暴自棄，厭惡學習。常會以不當的方式表現自己，以致於產生許多偏差行為。抽煙、打架、賭博、作弊等問題必然相伴而來。有些學生因心智未臻成熟，為了安全感或想要壯大自己，受到不良組織的引誘，甚至接觸毒品。

    因此，想教好這些學生，必須先幫助他們回歸正常，協助他們脫離不良環境，改變他們觀念與行為。這些工作僅靠訓導是不夠的，少數特殊的個案甚至需要外界的協助。這種工作需要師生全數動員，循序漸進，長期奮鬥；是一項需要投入大量愛心與耐心的大工程。老師能以同理心去了解學生的問題，協助他克服困難，使成績差的同學也能領略些許學習的成就感與樂趣。

    等到學習動機形成後，幫他補習一些過去沒學好的語文與數學基礎，使他面對新的功課也能跟得上來。當他的表現受到長輩肯定，又得到同學認同，逐漸培養出信心與勇氣，對自己的未來開始有所期待，對老師也會產生信賴感。這時，學生不但功課進步，行為表現也會變好。

十一、十年彰中 重振雄風

    我在彰中前後十年，親眼看到學生的轉變，曾經有好幾年，在校園裡看不到抽煙、作弊的行為。而且把一所每年留級十分之一學生的學校，轉變成為全國第一所不留級的高中。循規蹈矩、積極上進的校風，也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。

    另外，還有幾項要件，是彰中成功轉變的推手。

    第一項是教育制度的配合。得以辦理重、補修及種種補救措施，使學生免於留級，免於耽誤一年的時間，還保有尊嚴。讓學生懷著感激的心情努力向上。我常說:『教改給我彈性，我給學生機會』。

    第二項是教師觀念與能力的提升。強化教學研究會功能，聘請專家學者指導、辦理研習活動，鼓勵教師進修，激勵教師教學熱忱。其目的在於協助老師建立正確的教育觀念，明瞭學生學習上的困擾，能推動有效教學策略，肯發揮愛心，配合政策，參與補救教學及協助學生成長的種種活動。此外還能了解學生，獲得學生信賴。

    第三項是同儕的影響力，彰中歷屆校友上大學後，組織校友服務隊，於每年暑假返校指導學弟，二十年從未間斷。他們協助學校辦理新生大露營，公訓大露營，以及辦理課業輔導，對學弟們的觀念與態度影響最大。這些校友因親身參與學校的改造工程，情誼特別深厚，每年春節期間，總有一、二百位各屆校友來寒舍歡聚。

十二、終身使命感 滿滿教育愛

    教育有愛，則再差的學生也可以成材。當年從夏校長身上感受到的，對教育的強烈使命感，激發出滿滿的教育愛，是我三十幾年間無怨無悔，從不放棄任何學生，開創教育願景的動力來源。有幾次，夏校長與馬哲儒校長要我擔任幾項重要職務，我都因為學生尚未帶好而未克應命。

    欣逢夏校長八十大壽，把三十多年來放在內心深處，對夏校長的感念抒發出來，內心無比暢快。

夏校長，謝謝您！願您壽比南山，福如東海！